20、第 20 章(1/1)

　　阿芒今晚不怎么睡得着，直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睡了，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今日本是要去国子监上学的，玉华公主派人替她告了假。
　　阿芒起身穿衣裳时，才发现自己昨日带回来的香包不见了，问丫环，丫环们都说没看见过，想是昨日回府的时候便丢了。
　　阿芒有不少荷包，却没有月白色的，找了半天，只找到一个浅蓝色绣兰花草的，乍一看还挺像的，便凑和着了。
　　阿芒不知她娘让她戴着这个做什么，只隐约觉得这香包有些重要。只可惜今日她不好出府，不然还能买一个回来。
　　下午的时候，萧氏和童嬷嬷的尸身让人领回了西苑，府里的人在西苑设了个简单的灵堂，让两人入了棺。
　　官府的人已经查过了，走水一事实属意外，竟是看不出什么问题来。阿芒觉得：这贾神仙还真有些手段。
　　黄昏时，白雪鸿才从翰林院回来。他的脸色并不好看，却也没什么悲痛之意，只是一脸疲惫。他靠近阿芒时，阿芒还能从他身上闻到一股浓重的墨香味，就连他袖口上都染了一些墨渍，像是在翰林院写了一日一夜的书。
　　父女二人立在灵堂前，两人都没有说话。
　　两人沉默的功夫，玉华公主过来了。
　　玉华公主给白雪鸿递了支香来，白雪鸿接过，神情有些麻木地上了香，然后对阿芒道：“阿芒，给你娘上柱香。”
　　丫环给阿芒燃了香，阿芒接过，上前去躬了躬身，正想了事，白雪鸿忽然道：“跪下。”声音听着有些冷淡。
　　阿芒便跪下了，可是她一跪下，白雪鸿又问道：“阿芒，你怎么不哭？”
　　阿芒有些无语，你不也没哭？
　　阿芒憋了半日，才道：“我……我哭不出来。”她是知道她娘是假死才哭不出来，可他呢？
　　“好了好了，”玉华公主道，“阿芒同她不亲，哪里哭得出来。快起来吧。”
　　阿芒这才起身，有些怄气地将香插好。
　　白雪鸿没说话了。
　　玉华公主对他道：“我已经破例为她设了灵堂，可府里也有府里的规则，她的棺不能停太久，而且这天气也越发热了，还是早些让她们入土为安吧？你觉得如何？”
　　白雪鸿顿了顿，“三日。”然后就走了。
　　阿芒心中堵着一口气，上不来。三日！停灵三日！连头七都不等！这死的要是玉华公主，起码得停灵三年吧？
　　三日后，两具棺材让人悄悄抬了出去，悄悄葬了，偌大的公主府，又恢复了以前的模样，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只除了西苑前挂着一对白灯笼提醒着路过的下人这里曾经住过两个孤苦的女人。
　　阿芒回了国子监上学，她的同学们原以为她生病了，但却有好事者将萧氏之死说了出来。说这事的是一位同阿芒不对盘的郡主。
　　这郡主是真正的金枝玉叶，她的母亲也是公主，却不如玉华公主和阿芒受宠。
　　两人不和由来已久，阿芒气不过，同她吵了一架，后面还动手打了她，将她打哭了。
　　阿芒是不用顾忌什么的了，反正她这么做也只是给玉华公主添麻烦。玉华公主为了外在的名声，定会继续“溺爱”她。
　　阿芒回到公主府后，直接就同玉华公主说她以后不去国子监上学了，要去凤家书院读书。
　　玉华公主不赞同，“你是金枝玉叶，怎么能和那些平民百姓一起读书？你在国子监可以多交些朋友，都是皇子皇女，对你将来大有好处。这才是你应该交的朋友。”
　　阿芒赌气道：“那云南王世子怎么也去凤家书院了？宁为鸡头，不为凤尾！我在国子监低人一等，他们天天都笑话我！谁将我当成真正的郡主了？我不管！我就要去凤家书院读！”
　　玉华公主拉她过来，低声劝道：“你跟他们在一起，将来嫁的就是皇子，可以当皇妃。你要跟那些刁民在一起，将来还要嫁个穷秀才不成？”
　　阿芒似让她说动了，可是迟疑了一会儿，又闹着要去凤家书院。
　　玉华公主不肯，她就跑去找白雪鸿。
　　白雪鸿这会儿正在书苑里，听说是在进行《新辞海》的最后编排。
　　书苑外守着仆人，不肯让阿芒进去，“大人交代了，谁都不能进去打扰。大人明日便要面圣交稿了，就是公主殿下来了，也不能进去。”
　　以阿芒从前的性格，是要给这些人添添堵的，于是阿芒便闹着要进去。
　　谁知闹没一会儿，阿芒忽然看到里面起了黑烟，阿芒瞪大了眼，指着他们身后道：“那是什么？”
　　两个仆人看也不看身后，四目紧盯着她，其中一个无奈道：“郡主，这招对小人们已经没用了。”这招郡主已经用过许多遍了。
　　“不是！走水了！”阿芒推开二人冲了进去，“我爹还在里面！”
　　前世她爹，不会就是这样死的吧？
　　阿芒冲进去后，奔至书房门口正想推门进去，可是书房的门却被人从里面锁上了。
　　“爹！爹！爹！”阿芒急得直拍门。
　　好在拍没一会儿，门便被人从里面打开了，白雪鸿捂着脸冲了出来，拉起阿芒往外跑。
　　白雪鸿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双目通红。
　　“爹！你没事吧？”阿芒忽地有些害怕他这模样。
　　白雪鸿似三魂不见了七魄。
　　“走水啦！走水啦！”院子外，呼救声此起彼伏。
　　仆人们提着水桶涌入，白雪鸿终于看向屋里，指使仆人灭火，痛心喊道：“快！快！救火！我的书！我的书啊！全在里面！”
　　阿芒这才注意到，白雪鸿衣袖都烧焦了，显然他是尝试用一己之力扑过火的。
　　最后，白雪鸿呕心沥血辛苦编纂了许久的《新辞海》还是没能救回来。
　　好在，他们总共有四人，他负责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在翰林院那边也留有存本，只是若要重新编排，至少还要一月时间才能完成。
　　听闻此次走水是由于白雪鸿编排时过于疲惫，睡着后不小心打翻烛台引起的。
　　玉华公主入宫求情，皇帝十分不快，因为他还是挺看重此次《新辞海》的修定的，最后碍于玉华公主的情面，限定其五日内完成。若完不成，所有参与编纂人员一同领罪。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白雪鸿只能领旨，他闭门不出，五日后开门，按期完成定稿，却是白了头，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白了发的。
　　金陵满城唏嘘，尤其是白雪鸿白头之后，丝毫不影响其姿容，一头雪发反倒将他衬得如同谪仙一般。
　　阴晴不定的皇帝为此龙颜大悦，对他们之前的延期既往不咎，还予以奖赏。
　　赏赐下来后，紧张了许久的玉华公主府才松了一口气。
　　功宴过后，白雪鸿带着些酒意回了府，阿芒逮着机会，让白雪鸿同意她从国子监退学，入凤家书院。
　　阿芒原以为就算费上一番嘴皮子也不一定能说服白雪鸿，谁知白雪鸿只思索了一小会儿，便点头同意了。
　　阿芒欢喜极了，转身欲走时，白雪鸿忽然一把扣住了她肩膀。
　　阿芒吃疼，也被他吓了一跳，“爹，你不会反悔了吧？”
　　白雪鸿没说话，却是伸手迅速将她腰间的香包扯了下来，举到眼前端详了好一会儿。
　　这荷包是阿芒让绣娘给她做的，她以要送给凤无忧为名，让绣娘做了两个，扯的月布色的布，绣上了好看的玉兰花。
　　阿芒十分不解，“爹，你在看什么？”
　　白雪鸿摇摇头，将香包还给了她，“没什么，爹醉了，看错了。”然后蹒跚着脚步走了。
　　他背着她，迎风而去，白衣白发，如同仙人。
　　殊不知，早已泪流满面。